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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虐死华裔少年案背后:走不出的亚裔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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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4 11:28: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邓俊贤曾刚进大学时,希望加入亚裔兄弟会得到归属感。然而,两个月后,他却在该群体中遭凌虐致死。那些涉嫌凌虐他的兄弟会成员已被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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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夕法尼亚州的波科诺派恩斯镇离纽约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驶离州际公路之后,前往该镇的道路蜿蜒经过矮小的树木和废弃的加油站,边缘生锈的招牌上显示的还是多年前的价格。这个位于纳奥米湖畔的小镇曾为前往附近缥缈山庄(Mount Airy Lodge)的游客服务,那个度假村的特色是蜜月套房,浴室里配备心形浴缸,但是由于多年失修,于2001年关闭。2007年,缥缈山庄赌场在原址开业。当地法院位于一座破败小楼的二层,楼下是精华美甲水疗店(Elite Nails and Spa)。小楼正面没有任何政府标志,也没有代表公正的天平——没有任何东西能把它与宾夕法尼亚940号公路两侧普通的商业地产区分开来。门罗县法院分发的指南上让你寻找一个带有甜筒标志的冰淇淋店。法院就在街对面。
      在2015年10月一个阴沉寒冷的日子里,谢尔顿·王(Sheldon Wong)、查尔斯·黎(Charles Lai)、肯尼·关(Kenny Kwan)、雷蒙德·林(Raymond Lam)和丹尼尔·李(Daniel Li)受到波科诺派恩斯法院传讯。这五个人都是美国大学亚裔兄弟会派-德尔塔-普赛(Pi Delta Psi)的成员。五名年轻男子都是在皇后区的华裔家庭长大的。那天早上我到法院时,聚集在停车场的一名电视摄像开始跟随我。“我不是来受审的,”我说。他笑了一下,向他的同事们摆了一下头,他们已经活跃起来,把设备扛到了肩上。“呃,等那些家伙看见你,也会跟上来的,”他说。他说对了:一堆摄像机涌了上来。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不能太责怪他们。这些兄弟当时选择在这里的灰色山中举行入会仪式,无意中使得自己的命运可以由当地人组成的陪审团决定——当地人很想知道这些亚裔男子曾在这里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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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enna Gord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邓俊贤(Michael Deng)的照片和在他皇后区的家中的壁炉上的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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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enna Gord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兄弟会的入会仪式在位于波科诺斯的出租房屋中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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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yan Anselm for The New York Times

2015年,查尔斯·黎(Charles Lai,中)和肯尼·关(Kenny Kwan)在被提审之后。

       五名学生中的四名很快到达了,每个人都梳洗一新。谢尔顿·王、查尔斯·黎、肯尼·关和雷蒙德·林穿着合身的西服和尖头鞋,戴着墨镜,看起来更像是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电影角色,而非因谋杀罪面临审判的兄弟会成员(丹尼尔·李会在当天晚些时候的另一场听证会上受审)。在法庭外潮湿狭窄的走廊上,这几个兄弟会成员中年龄最大的、当时26岁的肯尼·关突然开始啜泣。查尔斯·黎用一只胳膊搂着他,安慰他,同时阴郁地盯着在笔记本上匆忙记录的记者们。第二天上午,《纽约每日新闻报》(The New York Daily News)报道称,“一名兄弟会暴徒”在周四“受审前像孩子一样大哭”。
       被告的朋友和家人坐在法庭后部,神情麻木,两眼放空。审判开始后,被告的年轻亲属在走廊里悄悄地为年长的亲属翻译理查德·S·克莱普尔法官(Richard S. Claypool)和一小群辩护律师之间的问候,以及漫长的起诉书宣读过程,罪名包括欺辱新生、妨碍调查、人身侵犯、合谋以及三级谋杀。
       克莱普尔身材高大,已经谢顶,看上去好像睡觉都穿着法官袍。辩方律师试图减少50万美元的保释金,把自己的客户描述为全部没有犯罪纪录的守法公民,对此克莱普尔似乎不为所动。“我知道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几个衣着得体、积极配合的小孩子,”克莱普尔拖着平淡的语调说。“但是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不同的。读过书面证词会发现,这些孩子们的判断力很差。”之后克莱普尔的温和态度变成了近乎愤怒:“审阅起诉书时,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检察官办公室同意了最低金额。50万美元的保释金不会变。”
       现在到了明确谁可以取保、谁需要入狱的环节。律师们低声指示自己的客户,后者努力为显然很受打击的父母们摆出勇敢的样子。其后雷蒙德·林和谢尔顿·王与律师一起离开。当时无法提供保释金的肯尼·关与查尔斯·黎被戴上手铐送往旁边的房间。(最后肯尼·关获得了保释,丹尼尔·李以较少的15万美元获得保释)。
       在外面,媒体等待着肯尼·关和查尔斯·黎被带到一辆等候的警车上,这期间我跟一个亚裔电视新闻制作人聊了聊,她也是从纽约来的。“我在想象我父母会对这一切怎么看,”她说。我们在进行的是那种任何边缘群体内部都常见的对话,你可以放松神经,不必什么都解释一番。我有点荒唐地告诉她,如果我被指控谋杀,我宁愿假装自己死了,也不让父母知道。
       被告的家人零零散散地走出法院大门,一些人举起胳膊挡着脸,不想被拍到。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制作人小声问道。
       邓俊贤(Michael Deng)和那些因谋杀他而遭到起诉的派-德尔塔-普赛兄弟会成员们一样,是来自别的城镇的华裔美国学生。他的父亲是一个中国商人,于1990年获得了《移民法》为高技能工人签发的签证,与妻子一起搬到肯尼迪机场南端附近的长岛海滨城市长滩。邓夫人发现,过渡期比她想象中更困难。“我怀孕害口——美国的食物对我来说太寡淡了——而且我一直都觉得饿,”她半用英文半用中文告诉我。(因为邓氏夫妇想尽量保留隐私,所以她要求只用姓氏称呼她)。长滩看上去没有什么亚洲社区,也没有让人满意的中餐馆,所以这对待产的夫妇搬到了皇后区北部的法拉盛,那里到处都是移民。
       1995年邓俊贤出生时,母亲觉得他需要起个美国名字。她找到一个最受欢迎的美国男孩名字排名,选择了排在第一的“迈克尔”。迈克尔的父亲为了工作在中美之间往返,迈克尔和母亲则艰难地适应着美国生活中各种平凡的调整和小小的羞辱——新食品杂货店、新公交系统,充满各种小团体的移民聚会,其他人看上去可能和你很像,但在一些重要的方面和你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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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enna Gord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宾夕法尼亚州斯特劳兹堡的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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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enna Gord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法拉盛的大街(Main Street)和罗斯福大道(Roosevelt Avenue)。

       迈克尔很快适应了皇后区的亚裔小环境。1990年,亚裔占法拉盛人口的22.1%。到2010年,这一数字突破了70%。这个人群开始渐渐打入附近的中产阶级社区,比如贝塞(Bayside),那里的学校比较好,安静的街道两边坐落着相对宽敞的房子,房子前面还有整洁、方正的草坪。迈克尔进了贝塞的74中学,当时学校的学生主要是亚裔。
       迈克尔的母亲辞去工作,辅导迈克尔在学校里读的科目。“数学和科学方面我当然可以帮他,”她说。“但是英文和历史——那些东西——我只能鼓励他努力跟上。”空闲时间,迈克尔活跃在贝塞的手球场,成了一名优秀的球员。八年级时,他参加了纽约市的特殊高中入学考试,进入了布朗克斯科学高中(Bronx Science),这是纽约一流的择优录取公立学校,与斯泰弗森特高中(Stuyvesant)和布鲁克林技术高中(Brooklyn Tech)齐名。
       和74中学一样,布朗克斯科学高中的学生主要是亚裔。学校里有法拉盛亚裔小圈子,曼哈顿亚裔小圈子,布鲁克林日落公园亚裔小圈子。这些团体最初可能是根据移民模式、学区和房地产开发区形成的,但是随着学生们长期接受标准化考试辅导,参加周末的中文或韩文语言课程,长时间乘坐地铁来到布朗克斯,这些圈子还会得到进一步加强。
       在这些漫长的旅行之中,迈克尔和威廉·袁(William Yuan)熟识起来。他们在艺术课上结识,打算逃课去玩手球,很快就成了朋友。
       邓俊贤和威廉·袁都很受欢迎,他俩不完全属于布朗克斯科学高中那群喜欢热闹派对的学生,但是也不怎么书呆子气。我问威廉·袁他和朋友们平时都玩什么,他描述了一种对于任何在美国的亚裔聚居地长大的人来说都很熟悉的生活:珍珠奶茶店、精灵宝可梦、学习小组、有钱的FOB(是指“刚下船”的亚洲移民),还有父母们不公平的过度关注,他们总觉得需要给孩子施加压力,但是由于语言障碍和文化上的无知,他们往往不知道孩子们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们会玩英雄联盟(League of Legends)”——一种多人电脑游戏——“打手球,吃饭,”威廉·袁描述他们典型的周末。“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像是一种简单的生活,但对我们来说从来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出来玩的时候,几乎只和中国孩子混在一起,但这并不是种族主义之类的东西。我觉得物以类聚,这是人类的天性。”
        要上大学时,邓俊贤面临选择,要么和威廉·袁一起到长岛石溪大学就读,要么去上当地的学校。他不想离开母亲,所以决定到进入巴鲁克学院(Baruch College),这个走读学校属于纽约市大学(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整个校园只有几座大楼,位于曼哈顿格拉梅西公园附近。巴鲁克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住在校外,但是邓俊贤希望大学生活能够更像他在电影里看过的那样——恶作剧、姑娘,还有离开父母的自由——所以他搬进了附近的宿舍。他被分配的室友是来自长岛的18岁新生杰伊·陈(Jay Chen)。邓俊贤和杰伊·陈试图建立自己的小小校园生活,邓俊贤充当自大、世故的领导者角色,杰伊·陈扮演他的副手。邓俊贤逝世两年后,杰伊·陈为缅怀老友,给他写了一封信,回忆两人共度的时光:“我记得大一那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带回六箱科罗娜啤酒为我庆祝。我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弄到的,只是很开心。当然,我们这种人手头是没有开瓶器的。所以眼前的头等大事自然就是想办法不用开瓶器打开酒瓶。拜你所赐,我现在知道900种不用开瓶器就能打开瓶子的办法。”
       巴鲁克校园里小小的社交生活主要来自于它的小型希腊式体系,大一新生,特别是那些对校园生活感兴趣的人,都会被尽力招募。晚上,邓俊贤和杰伊·陈躺在房间里的床上,讨论是否加入巴鲁奇的两个大型亚裔兄弟会——派-德尔塔-普赛和人中王(Lambda Phi Epsilon)。杰伊·陈觉得兄弟会不适合他。邓俊贤选择了派-德尔塔-普赛。
       “迈克尔回家后就给我讲起他遇到的各种人物,”杰伊·陈说。“起初他似乎还很热心。但是随着入会活动继续下去,他似乎变得更加疲惫,他变得不那么正常了。我们之间的交谈少了,每次他回家总是疲惫不堪,通常直接去睡觉。”
       感恩节的周末,邓俊贤回到法拉盛。他在巴鲁克结交的新朋友们有很多都住在附近,他们也来他家拜访。当时邓俊贤已经开始和一个来自巴鲁克的亚裔女生联谊会成员约会,她也是从小在皇后区长大,住的地方离邓家只有几英里远。她告诉他,她们家在感恩节假期没有吃火鸡,所以邓俊贤就让妈妈比平常多做点饭,把多出来的一盒饭给了她家。他没有告诉母亲、女友或杰伊·陈,自己即将前往波科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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