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大灾中的小日子之五： 爷娘来了温哥华

阿阿朱

他们是太上皇和皇太后，那你是什么？
　　我在灶台上挥舞着锅铲：“叫我女王陛下！”
　　上帝应了我的求告。爷娘的机票原本订了2020年3月的。因为COVID-19全球大流行，加拿大直系亲属探亲一直是让进的，但是没有航班。所以我心里生出一种要与父母隔海相望几十年的恐慌——因为历史早就证明过，人类是做得出这样的荒唐事情来的，并且很快被后世淡忘，牺牲的只是当下的倒霉蛋，毫无价值的痛苦。这种感觉令人感到渺小而绝望。
　　除了祈求上帝怜悯之外，个人很难做什么了。
　　去年下半年，加拿大宣布入境持疫苗症免隔离。在爷娘改了无数次机票后，阿拉爷娘被我和二小姐实在催得急，就大起胆子飞来了。
　　阿拉娘起初不想动，一是因为她觉得加拿大疫情太严重了，死了那么多人，政府还躺平，吓人；二是她看着出入境的复杂手续很头昏，中文英文的，根本搞不清楚。我跟伊讲，我们这里才不吓人，文件我来搞。ArriveCan文件搞到一半，我家二小姐隔着一整个加拿大大陆对我喊说你搞什么呢那么慢我来！她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我就负责在温哥华机场接人。
　　那时BC省防疫禁令还未完全撤销，报复性消费潮还没正式开始，机场人少。阿拉娘一出机场，跟我雀跃地说：“想不到能这么顺利！感谢主！”。从爷娘开始着手准备行程起，我这里的教会就为他们的行程祷告。他们真真是在那么困难的时下，一点障碍都没遇到就到了我温哥华的家。
　　在加拿大机场有被抽到当场核酸检测，测完就回家了，不用隔离。后来阿拉娘还一直惦记着检测结果，直到我告诉她：没有结果就是好结果——阳性才会通知自我隔离，阴性就……何必费那人力和物力？能省则省。阴性者是大多数，省下这一大块无意义的时间、人力和金钱去应对真正需要关注的人群。加拿大政府必须为我们的税钱精打细算，不然要他们何用？
　　爷娘在上海就打了两剂科兴疫苗。一到温哥华，我就替爷娘申请第三针。我们这一家人打针的反应都非常小，像我是几乎没有反应。只有阿拉爷手臂上起了个“大蚊子包”，他感到非常委屈，一直叫阿拉娘看他的包有没有消褪。
　　正好那时候著名的加拿大卡车司机关于疫苗证明的抗议开始了。全加拿大的卡车司机都开去渥太华开派对！政府想出馊主意不让卡车加油吃饭，却不防当地人都拎了汽油桶上街支持卡车司机们。我是又同情司机的想法，又同情渥太华的居民——好吵呀！
　　爷娘是第一次从新闻里欣赏到如此“风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是惊讶“还可以这样么”，一方面他们觉得 “还是要小心为好”。我解释，其实一些人要这样、一些人说那样，是社会平衡之道，至少不会全体一起死钻牛角尖。就好像温哥华冬天雨水多，夏天就干得烧山火。森林却是越长越茂盛。
　　爷娘来时是冬天，阴雨多，不好玩。一日我下班回家途中看到夕阳光芒万丈，就冲回家大喊阿拉娘：“不用换衣裳，出来！”我把穿着睡衣拖鞋的太后哄进车里，轰隆隆开出去追着太阳跑。结果没追到！
　　不死心追了两三公里，还是迟了一两分钟，太阳掉下去了，只能看个余光。悻悻然回家，一转头却看到一轮明月像水彩画一般挂在天空。日头的余晖映着月亮，美轮美奂。
　　阿拉娘举着手机一直拍，我等她拍够了才开回家。回到家里，阿拉娘的理智恢复了，说：唉，我快八十岁的人还要跟着你疯！我笑得要断气。稍后伊就把美照发上朋友圈去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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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没追到。按我们的家风，一定是“下次还追”。
　　于是去山顶追了一次，没想到快要落日时来了一大片厚云，挡住了，没追到。 又追去海边，挑个晴天老早就在列治文海边守着。风大得吹在脸上发痛，阿拉娘吓坏了，觉得会冻煞，而阿拉爷已经冻得想上厕所。我只好让他们在车上等着。没想到头顶又来了一片黑云！还眼看着往落日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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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爷歇气了，说“回家回家，不可能看到了。”我跟他说：“我想看看那片黑云怎么把雪倾倒在对面山上”。阿拉爷听了不开心，闭着嘴巴、拉着脸，无声抗议。后来么，太阳下落，天空的色彩柔和起来，好像连周围空气中也充满了颜色。阿拉爷娘早就冲下车去拍照片。我也拍，冻得我嗷嗷叫，下车待几分钟就要逃回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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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迟迟不肯上车回家的、又怕冷又一直说“最后一张”的、好不容易跳上车了又跳下车的，是阿拉爷！他说了好几遍：“没想到，其实有那片云才好看。”追到了太阳，心满意足到饭店吃个饭。
　　爷娘打好第三针，就可以进餐馆啦！绿色的疫苗二维码存在手机锁屏页，抖一下就可以示人进饭店了。每个礼拜换花样吃好料。牛排，龙虾饭，海鲜意面，生煎馒头，玉米卷，红油抄手，牛肉粉，寿司，印度咖喱，泰国绿咖喱……饭店里满满都是人。他们渐渐有点忘记口罩。
　　我溜须拍马说他们很勇敢，因为如今有别人年长者还不敢出门、出了门在室外也一直戴口罩，云云，他们就眼乌珠转转，不评论。很聪明的样子。
　　三月春假我们就出门旅行了！去温暖的Okanagan湖畔。没想到路过山区在下大雪！我车子开得紧张，阿拉娘大概也紧张——一直要上厕所。380多公里，一共上了五次厕所。皇太后表示很抱歉，同时提醒我老了也会这样。我问她 “我万一活不到嘎长……?” 她说 “不可能”。看来太后很确定我以后会尿频尿急。
　　圣经十诫中关于人际关系的第一条：“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 （《圣经? 出埃及记》20章12节）看来我要努力活下去呀！
　　穿过雪域，原来内陆的湖畔真的已经春光明媚了。这感觉好像穿过了一扇门，门外暴风雪雨，门内温暖干燥。阿拉爷娘大叹稀奇。
　　住了间超级豪华漂亮的湖滨大屋，眼前蓝宝石一样的平静水面，美得令人坐在窗前不想动。在A&W餐厅里看到自助番茄酱重新上架，我特地拍照留念：疫情在离去。阿拉爷娘却盯着人家 “真的没人戴口罩” 。这对他们实在是个鼓励，越来越不怕了。
　　回来路上再穿越雪域，更难：在风雪黑夜里起了雾。阿拉娘吓得一直祷告。阿拉爷却在车子出了雪域之后颇为得意说“我注意你刚才竟然一直开120公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得意的点是什么；当时他们俩个还一直为谁可以做我的驾驶指导而争论；然后又互相制止对方：覅再响了（上海话：不要再说话了），侬影响伊了！我就……说：请不要同驾驶员谈话。
　　夏天是阿拉爷娘结婚纪念日。我说我一直想去Nanaimo没去成，因为一个人去没劲的。皇太后施恩：那我陪你去好了。因此纪念日是在一艘海轮上。阿拉爷娘是把帅哥美女的腔调从年轻延续到80岁的人。两人站在船舷边，让人很是眼痒（上海话：羡慕）。
　　去挖蛤蜊，我们没有准备任何工具。挖那里的蛤蜊，根本不需要工具！也不需要任何技巧！在不超过20 分钟的 “瞎摸” 之后，我们收获已经超过了规定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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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阿拉爷娘已经不太计较口罩这件事情了。
　　暑假去了Montreal我们二小姐家。太上皇和皇太后换了行宫继续玩耍。二小姐从小就是能干妹，二姑爷更加能干。拖个房车带着我们到处走。在房车野外拉练14日中，口罩一天也没有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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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C省的每周COVID-19报告是600人左右感染。重症率是2-4%，没有死亡统计。阿拉爷娘现在不关心加拿大的疫情数字了，也不害怕了。这叫眼见为实，入乡随俗，习以为常。反过来，四月到今的上海的情况把我家的皇太后和太上皇吓住了。对比了一下眼门前不用戴口罩的日子，嗯，决定在加拿大多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