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没这么恨过钱和烟。钱是要一张一张经手点清的,一分一毫差不得。我这种自己出去买东西都抓一把在手里让售货员自己捡的人,现在竟要把5分10分25分一颗一颗算清楚,经常很抓狂。到下班时候更是提心吊胆的一分一分数好,生怕少了钱扣我4块一小时的工资。天知道,大叔们买四瓶大啤酒就是我一天的工钱!到关店出门的时候,摸了一天钱的手已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烟是另一样让人心里烦的东西,多种牌子的不说,medium, king size, regular, light, extra light,每一种都要记清楚。到下班时候,还要一盒一盒数清楚,算今天卖掉多少。你小时候学数数数到过900多吗,知道一盒一盒数烟数到900多是个什么心情吗?一边女老板还催:你怎么没数柜子里的cartons?!我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什么时候让我数柜子里的了——吓自己一跳——我这种出了名好脾气能忍耐的人,竟然也会提高音量说话。
这个三文治女老板,属于动手不动嘴的。长得秀气,人也和蔼可亲,偶尔教训人几句,过过“训话癖”、“老板瘾”而已。多数时候,都在厨房孜孜不倦的切菜,或者站在柜台,和大家一起叫卖三文治。很长时间,我对她的印象,就仅限于那句问候客人的“how are you”——她那个u拖得很长,挺起来仿佛“悠欧欧”,可爱无比。今天不忙的时候,忽然见她从包包里面抽出一本书,入神得读。我凑近瞄了一眼,竟然是那种需要从上往下、从右至左读的书,我这种高考(微博)时候古文题都完全放弃的人,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中国人在国外混日子,知识分子都开三文治店了;还有杂货店的外卖工,以前是什么机关的翻译;还有出租车司机,以前是什么大学的副教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起当年犹豫要不要出国时候,有经验人士对我说,要走就立刻走;如果在国内有了点什么,财产也好、社会地位也好,那时候就不要出国了——于是我就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出国了,嘿嘿。
常客里有一对老夫妇,总是在午餐时候光顾。他们已经很老了,也许70岁、也许80岁、也许100岁,反正是到了那个年龄已经不再重要的年龄。老头儿总是牵着老太太的手,牵得紧紧地;老太太知道老头儿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老头儿端着托盘走的时候,让老太太挽着他的手臂。说实话,我被“婚姻”这个概念撞到了……幻想着,到了70岁的时候,如果有一个老头儿,牵着我的手,替我点一份薄荷冰淇淋……那么我真的原意花上40年的时间:十年熟悉、十年磨合、十年奋斗、十年走遍千山万水、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