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应该取消中国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吗？

美中两国之间日益激烈的战略竞争正扩展到各个领域，包括经贸关系。近来，要求取消美国2000年给予中国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Permanent Normal Trade Relations，简称PNTR）地位的呼声越来越大。国会众议院中共问题特设委员会以及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等都建议取消中国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参众两院的共和党议员甚至提出了取消这一地位的法案。不过，反对这样做的美国学者警告说，取消中国的正常贸易关系地位不仅是一个对中国发动经济战争的信号， 而且会严重扰乱全球经济，对于实现美国的目标也是适得其反。

美中之间的贸易关系自从川普总统上台后为应对中国长期以来的各种不公平贸易行为而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后出现紧张。拜登总统上台后不仅沿袭川普的关税政策，而且还加强了对中国的高科技产品，尤其是关键技术领域的出口管制。5月14日，拜登总统在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完成了对中国加征的301关税的审核后宣布对价值180亿美元的中国产品征收新的关税，包括把对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的关税提高到100%。

在这种大的背景下，要求美国取消对中国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的呼声日益高涨。

“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以前被称为“最惠国”待遇。在国际经济关系中，这一待遇指的是一个国家给予另一个国家非歧视性的贸易政策，即一个国家向其所有贸易伙伴提供相同的贸易条件，比如关税税率等。

在美中建交后，美国政府曾逐年审议中国的贸易最惠国待遇，但每年都予以延长。六四事件后，在美国国会对中国的最惠国待遇进行年度审议期间，中国都面临因为人权问题而丧失这一地位的可能。1994年，克林顿行政当局将中国的贸易地位与人权状况脱钩。2000年，美国给予中国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这也为中国在2001年12月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铺平了道路。

资料照：2001年12月19日星期三，中国首席贸易谈判代表龙永图（最左边）出席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总理事会会议。中国作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新成员首次参加了这次会议。

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2024年度报告期间的主席罗宾·克里弗兰(Robin Cleveland)5月23日在该委员会举行的“创造美中公平竞争环境的关键经济战略：贸易、投资和技术”的听证会上问作证的专家如何看待取消对中国的正常贸易关系地位的可行性以及需要采取什么必要步骤来取消它而不对美国经济造成负面影响。

莱特希泽的幕僚长：不取消中国的PNTR是政策失职

川普政府时期的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的幕僚长贾米森·格里尔(Jamieson Greer)回答说，他同意该委员会以及众议院中共问题特设委员会提出的取消这一关系的建议。他甚至认为，不取消中国的这一地位是一种政策上的失职。

“我认为，越来越多的共识是，中国不应该从与美国的永久正常贸易关系中受益。这有很多原因，我认为大家都明白，（这其中包括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他们发展成（美国的）对手而不是合作者等。从政策角度来看，如果你是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向竞争对手提供优惠的永久正常贸易准入，这看起来是完全失职的行为，”他说。

在签署因知识产权盗窃问题而对中国高科技产品征收关税的总统备忘录前，美国总统川普在副总统彭斯、美国商务部长罗斯和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陪同下在白宫讲话。（2018年3月22日）

数据显示，自2017年川普政府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以来，中国总体上损失了约三分之一的美国进口市场份额，跌幅接近8个百分点。与此同时，墨西哥和越南对美国的出口则大幅增加，出现了学者们所说的全球供应链的“大重新配置”（the great reallocation）。

目前是金和斯伯丁律师事务所(King & Spalding)的国际贸易合伙人的格里尔说，在一定程度上，美国与中国在很多方面不再有正常的贸易关系。他认为，美国应该向商界、美国的盟友和伙伴发出明确的信号，清楚的说明它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以及将要做什么，而不是让这个问题在风中飘荡。

分阶段而不是断崖式的取消

在如何实施的问题上，他说，分阶段逐步取消永久正常贸易关系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他尤其认为，负责贸易立法的美国国会应该站出来明确的说，“我们将取消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这不再合适。这是我们要做的方式。我们不会采取断崖式的做法。我们将分阶段进行。我们会试着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我们会做到。”

贸易专家：取消PNTR是对中国和世贸组织发动经济战争的信号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玛丽·洛夫丽(Mary Lovely)说，美国基本上放弃了对中国的最惠国关税。但她对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建议取消对中国的永久正常贸易关系地位感到失望。

“我感到失望的原因是，撤销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将对全球经济造成严重的干扰。我还认为，这对美国的目标也是极为不利的。首先，这不仅仅是对中国发动经济战争的信号，这一点毫无疑问，显然是如此。这也是对世界贸易组织发动经济战争的信号，”她说。

克里弗兰说，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是在对中国履行世贸承诺进行分析后提出了取消中国的正常贸易关系地位的建议。该委员会的分析显示，中国在加入世贸组织时做出了35项承诺，但几乎在每一项承诺上，中国要么部分未履行承诺，要么完全没有履行承诺。

她问洛夫丽：“我们无意对世界贸易组织发起经济战，尽管这一机构需要进行重大改革，但我只是好奇，你如何看待中国未能遵守协议的基本面却继续从中获益的事实。”

洛夫丽回答说，她完全同意，美国应该让中国履行它对世贸组织的义务。她提到，当美国在世界贸易组织对中国提起诉讼后，如果中国输了官司，它都遵守了有关的裁定结果。但美国已经有7年没有在世贸组织对中国提起诉讼了。

影响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

担任过美国国会图书馆克鲁格中心2022年美中关系主席的这位经贸专家还认为，取消对中国的正常贸易关系还会带来其他方面的问题。

“取消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的另一个问题是，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选择对中国征收什么样的关税。我们必须根据（1930年关税法的）第二列来加征关税。这些是法定的税率。这些税率在某些商品上低，在制造业产品上高。再说，我们不知道这会给美国企业和消费者带来什么代价。我认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段。这是一个杠杆。这几乎是一个口号，但这并不明智，”洛夫丽说。

“进一步孤立和削弱美国的领导地位”

这位贸易专家说，美国如果采取这个行动，美国的盟友是不会跟进的，因为世界贸易组织不仅对欧盟至关重要，它对日本、韩国和美国的其他主要盟友也至关重要。这些盟友不但不会跟随美国，他们会转向别处，因此这是“进一步孤立和削弱美国的领导地位”的做法，会影响到美国在各个方面的领导地位，包括军事和安全合作。

国际贸易律师、前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的幕僚长贾米森·格里尔(Jamieson Greer)2024年5月23日在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就美中贸易关系作证。

前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官员格里尔也同意，在取消对中国的正常贸易关系问题上，像日本或欧盟这样的国家是不会加入进来的，更不可能先于美国采取类似的举动。

但他说，人们总是呼吁美国发挥领导力。“这就是领导力，对吧？这是你走出去，让事情发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