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9年的秋天,我的瑜伽教练,给当时孕中期的我,在哈德逊河谷一家普通养老院介绍了一份兼职瑜伽教练的工作。 每周一天的上午九点,我都会准时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与老人体味混合的独特气息。 穿过铺着米色地砖的长廊时,总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电视机里传来的肥皂剧对白。活动室的落地窗朝南,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十几位老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有的坐在轮椅上打盹,有的扶着助行器小声交谈,还有几位总是早早地占好第一排的位置。 “吸气……呼气……”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学员努力抬起颤抖的手臂,我总会不自觉地放慢动作节奏。 课程结束后,我都会多留一会儿,和老人们聊聊天。 某天课后,一个老太太推着崭新的助行器走进活动室,金属支架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当她抬起头时,我们同时愣住——那头褐色的卷发我太熟悉了。 "丽莎?"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亲爱的,"她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两年前,我们在镇图书馆的西语课上相识。那时的丽莎总是最早到教室,会把铅笔削得尖尖的,在笔记本上工整地记下每个单词。她最爱穿那件鹅黄色的开衫,胸前的向日葵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女儿女婿都是哈佛的,” 她曾骄傲地说,“现在在主街上开了家古董店,专门修复维多利亚时期的家具。” 而眼前的丽莎像是老了十岁。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凌乱的发髻,宽大的领口露出嶙峋的锁骨。 “上个月在浴室摔了三次,” 丽莎摸着腰部苦笑,“医生说我的腰椎就像风化的石膏。” 养老院的双人间每月要付1700美元,几乎用光了丽莎全部的养老金。“还好医保够付药费”,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排贴着彩色标签的药瓶。 房间里的另一张床空着,摆着几个毛绒玩具。 “玛格丽特去做理疗了,”丽莎解释道,“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墙上挂着的照片:一位穿海军制服的英俊青年搂着穿蓬蓬裙的少女,背景是曼哈顿的时代广场。
丽莎的房间一角 临别时,她拜托我下周上课给她带指定的指甲油和珍珠发卡。我告诉她自己下周有事不能来,问她女儿是不是经常来。 她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看我”。可养老院距离镇上她女儿的家开车不过十五分钟,我愣了一下。 “这里周末组织去商场,我自己去买吧。” 我听着她的话,表示抱歉后离开,心里有些异样。 我再来时,见到了丽莎的室友玛格丽特。 这位八十岁的老人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发呆,阳光给她的白发镀上一层金边。“他去年圣诞节走的,”她抚摸着相框轻声说,“肺气肿带走了我的宝贝。” “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低沉又有点凝重,“这里像监狱一样”。 当我问起她是否有孩子时,她告诉我,有一个女儿住在佛罗里达。她语气从之前的低沉变得激动了一点,“葬礼那天她来了,但是她说她来是因为要来拿走房子和存款,不会接我去她家,然后我就一个人来了这里。” 那天下午,我陪玛格丽特查阅了她与律师的往来信件。文件袋里厚厚一叠都是未回复的邮件副本。 “我的房子还在吗?” 她反复问着,枯瘦的手指在委托书上摩挲。 我发现合同里有个关键条款:如果律师连续30天不回应,委托自动失效。 帮玛格丽特录制留言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你再不回我电话,我就会解雇你……” 三周后,玛格丽特兴奋地告诉我律师终于回了电话。 而丽莎却要转去阿尔巴尼的一家高级养老院了。“那里床没有这么硬,还有恒温泳池。”我总觉得话里有些无奈。
养老院的老人 疫情爆发后,瑜伽课被迫取消。我因为养娃也不再回去教学。 2022年春天,我去那家养老院看望一个朋友。路过玛格丽特的房间时,我瞄了一眼,发现住进了一位新老人,但墙上那个孤零零的挂钩还在,旁边还留着相框留下的浅色印记。不知道玛格丽特怎么样了,她拿回来她的房产了吗?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绕到主街上的店铺。 在丽莎女儿的古董店橱窗里,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单人沙发在射灯下熠熠生辉。店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着:“母亲节特惠——给最爱的人最好的礼物。” 我突然想起丽莎说过的话:“我们把孩子培养成独立的个体,却忘了教他们什么是牵挂。” 夕阳西下,养老院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像一座被遗忘的城堡。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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