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运毒船员：“不交货就得死”

他们自视为毒品交易界的牛仔，是经验丰富的船员，驾驶小船穿越公海运送毒品，靠的是胆识、技巧和对巨额报酬的憧憬。

如今，他们被川普(Trump)政府认定为恐怖分子，不仅要面对变幻莫测的大海带来的危险，还面临着被美国军方轰炸的新风险。这行有一句说法，“不交货就得死”，这一说法从未像现在这样贴切。

三名曾驾驶过这种被称为“走得快(go fasts)”的快艇运毒船的男子接受了《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采访，讲述了毒品交易中一个曾经鲜为人知但至关重要的环节，而这个环节现在已进入美国总统川普的视线。

他们驾驶着流线型的40英尺长快艇运送价值高达7,000万美元的毒品货物，这些快艇通常由玻璃纤维建造，并配有超大马力的舷外发动机。在哥伦比亚2,000英里的海岸线以及厄瓜多尔和委内瑞拉数百英里的海岸线上，这些船是毒贩的主力工具。

“这些人是海上专家，”一位曾审理过运毒船船员案件的哥伦比亚检察官说。由于审理毒品案件非常危险，哥伦比亚总检察长不允许检察官被具名引用言论。“他们必须对大海了如指掌，”这位检察官说，“他们需要了解海浪如何运动，以及如何驾船穿过海浪。”

检察官和前海军官员表示，许多快艇的驾驶员和船员最初都是渔民，后来转行干走私。船员通常由三到四人组成：一名驾驶员，经验最丰富，报酬最高；一名机械师，负责排除故障并保持船只油箱满油；一名买卖双方都信任的担保人；有时还有一名负责规划航线的领航员。

一位在加勒比海航行的哥伦比亚驾驶员说，船员们会寻找任何可利用的优势，比如在夜间或恶劣天气下航行，甚至在可能导致哥伦比亚政府巡逻艇留在港口的暴风雨中出海。他说，在美国进行军事打击之前，他担心的事情主要是翻船、溺水和被捕。

但即使面临新的威胁，回报依然巨大。这位驾驶员说，一次顺利运送两三吨毒品，一天就能赚到10万美元。他说，有这么多钱可赚，即使面临军事打击的威胁，也不难找到愿意继续开船的人。

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11月6日在网上发布的一段视频的截图显示，一艘据称载有毒品的快艇遭到打击。图片来源：SECRETARY OF DEFENSE/AFP/GETTY IMAGES

“海洋非常、非常大，”这位驾驶员说。“这些贩毒组织靠贩毒为生。他们会继续这么做。这不会结束。即使美国继续轰炸，这也会继续下去。”

哥伦比亚海军称，走私路线会提前几周规划好，可卡因通常分阶段向北运输。船员们试图躲避或甩开哥伦比亚和美国在他们面前设置的一切障碍：从海岸巡逻艇到更远处的护卫舰和直升机。

有些船员会自己跑完全程，从哥伦比亚到洪都拉斯甚至墨西哥，具体取决于货物大小、发动机功率和天气状况，航行时间在24小时或更长。由于速度至上，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事停下来；甚至上厕所也是在船只飞速前进时解决。

另一种策略是，船员们将包裹严实的可卡因捆绑包扔进水里，用颜色鲜艳的浮标或隐藏的全球定位系统(GPS)信标做标记，以便另一组船员前来取回。

还有一种策略是在公海上的一个固定点会合，走私者利用地理定位找到彼此。可卡因从一艘船转移到另一艘船上，后者再向北航行。

一名在太平洋跑线的运毒船船员描述了8月份的这样一次会合。

这位身材瘦削、说话轻声细语的29岁哥伦比亚人，在他居住的哥伦比亚西南部城市卡利接受采访时回忆说，那次行动始于一艘快艇从红树林沼泽中冲出，当他身边的驾驶员在夜空下猛踩油门时，两台250马力的发动机发出轰鸣。

驾驶员一直保持高速，船只飞速驶离海岸，远离把毒品装船的港湾，越过哥伦比亚领海界限，进入距陆地200海里的国际水域。

这名船员的工作是保持燃料不断流入发动机。他说，当船只在水面上颠簸时，他会扫描地平线，寻找哥伦比亚海军的巡逻艇。驾驶员为了追求速度，船只剧烈颠簸，让船员们感到不安。

“开那么快不容易。我尽量不去注意，”他说，“而且浪很大。”

12个小时后，船只短暂地停了下来，等到一艘被禁毒官员称为“运毒潜艇”的船只出现并停在旁边。随后，船上的三名船员将半吨可卡因（市价可达1,200万美元）转移到那艘半潜式船只上。另外那艘新船和船员贴着水线向北驶向墨西哥，这是货物被送到美国可卡因市场前要停留的下一个站点。

这位29岁的年轻人说，这趟航行让他赚了大约1万美元，在哥伦比亚算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但远低于驾驶员的收入。他说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些船员了。

一艘快艇8月被哥伦比亚海军拦截并带回港口，船上440磅的可卡因被作为证据扣押。COLOMBIAN NAVY

川普和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Pete Hegseth)称这些毒贩为恐怖分子和合法打击目标，这是旨在扼杀毒品流入美国战略的一部分。美国军方称，在20多次针对据称载有毒品的船只的打击中，已打死83人。批评者称这些袭击相当于法外处决。

“如果你是在我们半球走私毒品的毒品恐怖分子，我们会像对待‘基地’组织一样对待你，”赫格塞思最近在X上发帖说。

这些船员是毒品生产和供应链中的一个环节，该链条包括一系列从业者，从毒品作物种植者到可卡因实验室工人，从打手到中间人，这是一个按运货量付费的分包商网络。它不是一个等级分明的体系。

这位29岁的船员更像是自由职业者，为一份工作而被临时招募的年轻人。

现在，有人想要他再去跑一趟。他对空袭感到害怕，但并未排除再跑一趟的可能性。“这让我害怕，但是，是的，我能做到，”他说，“如果他们把13,000美元放在我面前，我就会去。”

他的盘算凸显出禁毒官员面临的严峻现实：前哥伦比亚海军官员说，每个月都有数十艘快艇、潜水器、渔船和其他船只在公海上运输可卡因，数量远超美国自9月初首次发动空袭以来所攻击的船只数量。

哥伦比亚的地理环境提供了理想的出发点：沿着1,000英里加勒比海海岸线的小渔村，以及太平洋沿岸另外的800英里，那里有128条水道和河流，让毒贩在红树林沼泽装货后能迅速冲入大海。那些太平洋出发点离生产可卡因的无数丛林实验室不远。

“试想一下，有这些河口，这些水道，都相互连接，让你能驾船快速移动，”前海军少将安东尼奥·何塞·马丁内斯(Antonio José Martinez)说，直到三年前，他还负责哥伦比亚海军在太平洋的行动。“而这些年轻人知道这些路线。他们了如指掌。”

位于加勒比海圣安德烈斯岛的哥伦比亚海军造船厂里堆满了被拦截的快艇，其中许多是由海军速度最快的巡逻艇截获的。JUAN FORERO/WSJ

以里卡多·佩雷斯(Ricardo Pérez)的案子为例，哥伦比亚检察官称，他在该国加勒比海岸有一项利润丰厚的生意。据检察官称，最初的小规模生意发展成一个用快艇运送大宗货物的网络。检察官在一系列与佩雷斯有关的缴获行动后立案。去年缴获的一艘快艇载有1.5吨可卡因，价值4,200万美元。

为了运货，他们向一个强大的贩毒民兵组织“海湾帮”(Gulf Clan)行贿。他们运送的可卡因不属于任何一个贩毒集团，而是属于一群毒贩，从帮派到购买舱位运输几磅毒品的自由投资者，这是该行业的普遍做法。为了给客户交货，佩雷斯雇佣了最有经验的驾驶员，以确保可卡因顺利运达。

“佩雷斯是个有本事的领导者，是为不同组织协调囤货和运输的人，”该案的检察官说。佩雷斯于8月被控负责向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和洪都拉斯走私可卡因，这些国家是运往美国之前的第一站。记者无法联系到他或他的律师置评。

在哥伦比亚偏远的海滨村庄，一些经验丰富的船员正在反复思量是否要带着可卡因出海，盘算着高额报酬是否值得冒越来越致命的风险。

“我认为情况很严重，”一名曾沿哥伦比亚加勒比海岸向北运送可卡因的运毒船船员说，“我真正担心的是他们轰炸我们，你知道吗？我们有家人，有孩子，所有这些都让我们挂心。”